黄段子与话语权

酒和黄段子，向来都是中国式饭局必不可少的用于助兴的两大法宝。一开始大家都收手收脚，菜端上来，谁也不好意思先动筷去夹，处处体现中国人“含蓄”的传统美德。酒过三巡，气氛渐渐热络，邻座之间有说有笑，互相碰杯、敬酒，再往后，酒桌上那种特有的喧嚣就登场了，说话、笑声格外热烈，人也不再继续坐着了，端着杯子绕着桌子跑，找人喝酒。

兴致一到位，黄段子张口便来，成下酒菜了，尽管这道菜也许网上网下已经不知被嚼过多少次了。男女两性中，无疑男人更爱讲黄段子，似乎这是男人之间最快也最简单的建立联系或者说友谊的方法。不过，对男人间的人际交往来说，讲黄段子的风险最小倒是真的。在摸不清对方底细、脾性，找不准话题的情况下，讲黄段子很安全，大约像英国人见面谈天气，但比天气有意思多啦。再者，讲黄段子没有门槛，只要你该有的都有，又都还正常（正不正常谁知道呢），你总是有发言权的，正如性行为没有门槛，不需要学识、阅历来帮衬，不会犯一些业务上的所谓低级错误，也最容易激发人的参与感。

现代社会随着单身职业女性的增多，因为工作关系，在饭局上她们难免会遭遇到这些：劝酒和被迫听黄段子。单身职业女性，乍听起来虎虎生威，很有主见的样子，细细品味，却又有一点五味杂陈的意思，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环境里。看到一篇文章，支招女性怎样巧妙地拒绝领导让喝的酒，其中一条：“注意在去之前戴一枚戒指，谈话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你与男友或老公甜蜜幸福的片段，男性在听到你与别的男人之间的好时，你的异性吸引力会瞬间减少大半。”想想真是悲催，不管你咋能耐，关键时刻，你还得背后有人，男人。

和酒不同，黄段子的杀伤力在暗处。有些男人讲黄段子，若有女人在场，他会格外的兴奋，看女人的反应，拘谨的尴尬的如坐针毡的，他讲起黄段子，或许还有神来之笔。但终归来说，也许他并无恶意，如果撩拨到你骚扰到你，也是见者有份。可黄段子和黄段子，还是不一样的。

有一种男人讲黄段子，并不是兴之所至，或者为了撩拨一下在座的女性，而是为了撇开她们。既然是工作中的饭局，谈及工作就是难免的。单身职业女性的特点是，她们特别热爱自己的工作，所以说起业务来，不免头头是道，最后竟成了她的个人演讲，显得在座的男士，领导、同事都像废物、饭桶。我们的环境就是这样，仅仅因为太能干，就可能无意中得罪一拨人。

如果她主意太正，责任心太强，业务太精通，无意间或许就会扫了某位领导的颜面，领导一看，自己竟然插不上话，简直岂有此理。然后嘴一张，黄段子出来，举重若轻，话头自然就被挪到他那，局面重新回到他的控制中。其余的男人们带着一份幸灾乐祸参与进来，成功将她排除在圈子外，晾着她。作为单身女性，她是接话还是不接，接吧，说什么？无论她说什么，她都输了九分了。倒不是说领导欺负人，存心让她尴尬，即便欺负，那也是顺带的，他为的不过是取消她说话的权利。

弗洛伊德大爷老早就说，性是文明的根本推动力，但他似乎没在意，性从来都不是单纯的，关涉到权力分配，即便是虚拟的言说中的性。如果说忏悔者在对神父的告白中，寻求帮助者躺在心理医生的沙发上在对自己性史的袒露中，他们是把评判的权利交给了神父和医生，但他们自己却也是希望借助这种外力，重新实现对自身的掌控，像朱迪斯·巴特勒在《消解性别》里所说，“关键不在于找出欲望并把它们暴露给公众，而在于通过言语表现本身来建构起关于自身的真理”。

但同为以言说形式呈现的性，黄段子中的性，和这些都不一样。虚拟的性，涉及的不是真的性，而是谈论性的权利。黄段子面前，不管有没有结婚，老男人还是小男人，似乎天生都有发言权。男人不会因为讲了黄段子，降低自己在别的男人心目中的形象，却可以顺利堵上女人的嘴。精于此道的人利用起这个来，可说是熟门熟路、屡试不爽。

文：寇研

Ainll-综合编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