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我知道了一个名字,王全安。这是他的悲哀。悲哀的并不是他被公安局抓走了,而是作为一个创作者,一个导演,他之前拍了那么多部电影,都不足以让我这样的观众记住他的名字,而仅仅因为一次嫖娼,风头就盖过了此前的种种风流。这里的风流,是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风流,不是风流情种的风流。
这是多么大的悲哀。一个人不能以自己最擅长的手艺,让世界记住你,却要以这种方式,让大家听说你。但这还不算最悲哀。最悲哀的,是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没几个人知道,等到死的那两天,突然上了新闻,惹了两天的谈资,从此归于平静,被这个世界淡忘。
只是被抓进局子里还好。哪天出来,拍一部更牛逼的电影,盖过今天的新闻,向世界宣告老子还能雄起,那风头就大了,才够生猛。
的确有这么生猛的人。距离今天也不远,不过一百年。我想说的是陈独秀。我觉得他很猛。
这和别人对他的评判无关,和时代对他的评判也无关,和历史对他的评判还无关。仅仅是出于我的个人品位。我认为陈独秀生猛,不是因为他亲手缔造了一个很生猛的政党;也不是因为爱因斯坦曾经为了让他从局子里出来而给蒋介石发电报;更不是因为他身为教授去嫖娼;而是因为,他能背杜甫所有的诗。
假如你能背杜甫所有的诗,无论你是否嫖娼,我都敬重你。假如你是个天才,你足够生猛,你身上有一些小瑕疵,不要紧,可以原谅。天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资源,对于天才,我们还能苛求什么!但假如,你没那么天才,你是一个平庸的人,就很难原谅了。因为平庸本身,就是最不可以原谅的事情。
这里说的平庸,并不是天资的平庸。人生来天资都差不多,生而有缺陷的人,是应当得到世界的同情和尊重的。我指的平庸,是没有向上的劲头,总是向下看,总是自甘平庸——比如,总是想跟一个瘸子神枪手比谁跑得快。
总是盯着名人丑闻,爱津津乐道别人丑事的人,就是跟瘸子神枪手比赛跑的人。你在别人牛逼的地方比不过他,只好盯着他马失前蹄的一刻,放大了来看,来安慰自己孱弱的小心灵,来避免直面自己的矮。这有什么意思呢。这比嫖娼更不可以原谅好么。
嫖娼的人,一抓一大把。但陈独秀只有一个。陈独秀之所以猛,不是因为他嫖娼。一个考99分的人猛,并不猛在他丢了的1分上,而是猛在他得了99分上。你没有资格说自己没丢这1分就牛逼,更没资格说自己丢了这1分也无可厚非。
否则,就是堕落,就是向下,就是不可以被原谅的平庸。
我们看一个人,要看他最厉害的地方。再伟大的人,也得吃饭,也得拉屎,但我们不能盯着这些。有人说,你看张艺谋,拍了这么多年,居然还拍出《三枪拍案惊奇》这么烂的片子。陈凯歌,居然还拍出《无极》这么烂的片子。这就错了。他们之所以成为他们,是因为《红高粱》,是因为《霸王别姬》。
评价一个艺术家,要看他的最高水平,而不是平均水平。是他们的最高刻度,标注了人类的刻度。王羲之之所以是书圣,是因为他晚年的书法水准,是因为《兰亭序》。王羲之随手写一笔,依然可以很平庸。李白写过《蜀道难》、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这种超一流的作品,但依然有《赠汪伦》这种塾师水平的作品。
我是个写文章的。我从自身经验看,很能理解这一点。无论我之前写过多少令自己满意、读者满意的东西,只要我哪天不在状态,又不精心地去苛求,去打磨每一个字,写出来的依然会是一坨屎。对于创作来说,无论你掌握了多少技巧,只要你不够用心,搞出来的东西依然会很低。
明白了这一点,你就会盯着别人最高的地方看,看别人的长处。要想鄙视王全安,嘲笑王全安,最硬的办法就是在作品上碾压他,拍出一部比他好的作品,你才有资格。王全安之所以成为王全安,并不是因为他连嫖三天,而是因为他拍出过《白鹿原》。
那些嘲笑挖苦王全安的人,不妨想一想:就算你连嫖三十天,被抓了,有没有哪一家媒体会把你放在头条?想明白了,你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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