伪国学的邪教化
日前,网上流传一文,名为《女德馆的日与夜》。作者卧底东莞某国学馆,零距离接触女德班。该组织酷似洗脑传销,打着让女人成为贤妻良母的旗号,要求女性自我奴化,谬论频出,如“女人坐着时一定要比老公矮”,“有人要做女强人,就先落掉你女人的特点,子宫切掉,乳房切掉”,还有为妻的“四项基本原则”,即“打不还手,骂不还口,逆来顺受,坚决不离婚”,因为“丈夫不是在打骂,是在成就你”。
有识者自是对之嗤之以鼻,但令我震惊的是,传销式的女德馆遍布各地,还能捞到不少“香火钱”。
“女德”泛指女性需具备的品德,史上最著名的“女德教材”当属东汉班昭的《女诫》。班昭恪守妇道,守寡五十余年,以才德著称。东莞这家女德馆将之供奉,称她是“皇帝的老师”,《女诫》亦是备受推崇的“国学”经典。
可是,什么是国学?
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将“国学”解释为“我国传统的学术文化,包括哲学、历史学、考古学、文学、语言学等”。与其他学问一样,国学并不具备通俗化的基础,可供研究却无法普及。正如钱钟书所说,“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,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,朝市之显学,必成俗学。”
如今大众所热衷的国学,实则与知识体系无关,仅属于延伸出的价值观。传统价值观不乏精华,但从女德馆到大量打着国学旗号开班授课的组织和个人,往往都择取了最差劲的价值观,或直接炮制伪国学。
《女诫》中以“卑弱第一”,要求女性“忍辱含垢,常若畏惧”,推崇“女以弱为美”,近代以来已屡遭批驳。其最大问题在于“权利和义务不对等”,封建男权社会中的女性地位极低,“未嫁从父,即嫁从夫,夫死从子”,可责任却大,甚至有天下道德系于女性之说。
糟粕的死灰复燃并非孤例,今日“国学”多半是沉渣泛起,仅是某些人的牟利工具。那一茬茬冒出来的国学大师,还有各种成人国学班、儿童国学夏令营,都属此类。教人读读《弟子规》就成了国学修行,实则只是一门生意。
在东莞的女德馆里,“老师”讲述了许多荒诞故事,比如女强人忽视老公,结果患癌,与老公修好后便得痊愈;又如“老师”自称有“摸手看病”的超能力。这种超能力对癌症、糖尿病等疾病的成因解释都只有一个,就是因没照顾好老公而得报应,只要好好忏悔就能痊愈。这盘国学生意无疑已是赤裸裸的邪教。
但即使去除邪教化倾向,“女德”就能站得住脚吗?也未必。《女诫》并非传统女性观的“唯一路线”,老庄哲学就与之有别,道教和佛教的女性观念亦与儒家大不同。老庄哲学崇尚的“道”有顺其自然之意,其本质不是软弱,而是坚忍。吸取老庄精髓的道教,一向尊阳崇阴,赋予女性独立人格。佛教同样有男女平等的一面,“众生”无男女之别。
专挑糟粕,无视精华,并非女德馆专利,而是“国学界”的普遍行为。许多精华也在刻意曲解下变得肮脏,最明显的例子当属“中庸”。“中庸”生动阐释了平衡和谐的理念,如今却被曲解,变成不得罪人、不讲原则、随大流……
“中庸”的被曲解揭示了伪国学存在的真正原因:其刚性需求者只是扯“国学”为大旗,为自身需要服务,国学大师和国学班的泛滥无非投其所好。比如父母希望孩子温顺,官员希望下属听话,便推崇《弟子规》。《弟子规》不倡导独立思考,又有大量糟粕。这种流水线式的道德规范不但与现代意识格格不入,甚至和儒家思想也无本质联系,纯属满清进行愚民统治、奴化百姓的工具,如今却卷土重来。
学者徐贲在《复归的素人》中写道:“奴性是人类的一种耻辱,同时也是一种不幸,是与理想的人性截然相反的。”摆脱奴性与国学并不相悖。真正要摒弃的,应是女德馆这类自我奴化的伪国学。
(本文原刊于《南方都市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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