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段子也有春天

黄段子也有春天

最近淘书的一个收获,是买到了黄霑的《不文集》。这是他很有名的一本“咸湿书”,讲的都是各种黄段子,初版于1983年,我买到的已经是1990的第五十二版。按理,此书应该不难找,但跑了香港许多旧书店,此前一直无缘得见。

书是巾箱本,前面有十一幅毕加索画的春宫画。理所当然地,在回来的叮当车上,就已经翻了小一半。孔老夫子说,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,他老人家如果看到我在叮当车上如饥似渴的情状,大概该说“吾未见好德如好咸湿书者”了吧?必须汗一下。

翻了前几页,就为贾平凹《废都》中那个著名的段子找到了原版。这个段子,记得《废都》中说的是,一所医院里,一年老的护士对一年轻的护士说,奇怪,某男病人的那话儿上竟然纹了两个字:一流。年轻护士听罢,红着脸说,自己看到的是七个字:一江春水向东流。

《不文集》中,这个段子的版本,看到了全豹的当然还是女护士,不同的是,看到两个字的是男护理。

在“一流”这则之前,黄霑还讲了一个据说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,地点也是在医院里。说的是有病人要割小肠气,住进公立医院。而割小肠气,是需要割去某部毛发的。这个工作,一向是女护士做的,但那天碰巧女护士没有空,就由一位男护理执行“剃发令”。

男护理执行完任务,碰到女护士,就说:“天下事真的无奇不有。”然后就告诉女护士:“你想不到有人会在那东西上纹身刺字的吧?”

女护士说:“真有其事?”

男护理说:“你不相信,自己可以去看看,纹的是‘曰’字!”

女护士于是去看了,回来后对男护理说:“字是有字,可是你看错了。不是‘曰’,是‘日’字!”

显然,两个段子异曲同工。

黄段子也有春天-图片1

《不文集》要比《废都》早出版了近十年,可见《废都》的段子原有所本,并非原创。至于是不是从黄霑这里借来的,不好说。

黄霑是著名作词人、广告人,他作词的《上海滩》、《楚留香》、《沧海一声笑》、《狮子山下》等曾经风靡一时,已经化为香港人的集体记忆。黄霑有香港大学哲学博士学位,却写出“低级趣味”的咸湿书而且大卖,遗“毒”不浅。他大概知道有人会批评自己的咸湿文字,因此在《不文集》中特意为自己做了辩护。他说,《不文集》的社会价值如下:

一、为真小人争取社会地位,不肯让伪君子们霸占了全世界。

二、为真君子争取更大光荣——因为如果没有《不文集》这类不三不四的拆烂污文字,又如何显得出真君子载道鸿文的光彩?

这话说得俏皮,也很有深意。“道在屎溺”,这句古训,黄霑肯定不会不知道。屎溺尚可载道,作为人类活动中最重要的勾当之一,男女之事,又焉能不在人类亘古的痴迷中负载参天地之化育、勘生命之神奇这样的使命呢?

所以,咸湿文字,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赤裸裸的生命文字。而黄段子,作为咸湿文字中的小微品种,更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。美国著名法学家理查德·A·波斯纳曾经写过《性与理性》一书,其中有对色情文学的经济学与法学分析,是以学术态度对待色情文学的文字,颇值一看,也可见“东海西海,心理悠同”,人类对咸湿文字的兴趣,是不分畛域的。

有了这样的平台高度,我们回头再看黄霑们的咸湿文字,目光一定坦然、勇敢多了。

事实上,贩夫走卒者流固然喜看咸湿文字,文人雅士、博学君子中也不乏有此好者,如潘光旦善讲黄段子已是学林逸事,其实就连伟人,也是不拒绝的。

曾经担任毛泽东晚年专职图书服务管理工作的徐中远,在其《毛泽东晚年读书纪实》(中央文献出版社2012年出版,下称《读书纪实》)一书中,专章记述了毛泽东1974年的读书生活。该年,毛泽东读书的最大特点,就是阅读了大量的笑话书。一年中,他前后让徐中远走马灯一样地找了几十种笑话书,并从中选择喜欢的排成大字线装本。而重新排印的第一本笑话书,是晚清程世爵编著的《笑林广记》。

黄段子也有春天-图片2

(大字线装本《笑林广记》书影)

《笑林广记》中有大量晕段子,所以1949年后一度不再出版。《读书纪实》中影印了一叶大字线装本的《笑林广记》,内容恰好是一则题为“妙不可言”的有趣的段子:

有某氏女初嫁夫家。三朝日,喜娘至娘家贺喜。其妈妈问姑娘有何举动否?喜娘言夜间惟闻姑娘言妙。妈妈会其意,即写一“不可言妙”四字,使喜娘交与姑娘,令其庄重,勿教人看轻了。喜娘诺诺。至夫家即交纸条与姑娘。姑娘仍然曰:妙不可言。

这样的段子,根本谈不上低级趣味,我从中读出的,倒是对生命的礼赞,是新娘子的天真、可爱。

以新婚男女打趣,是黄段子的常见题材。《不文集》中也有一则,与“妙不可言”极其相似,拿一个名为“阿笑”的新娘子打趣,不同的是,它是粤语版诗歌体,因此也就更好玩儿,诗曰:

有个新娘青春年少,在临嫁前日个一朝,

佢妈咪心急到要跳,为怕阿女年纪太小,

人生大事未曾通晓!佢话:“乖女阿笑,

你而今就要嫁了,好多野你唔知晓,

洞房之夜,你千祈咪叫,行埋个阵,切莫屙尿,

否则老公嫌弃,亲友见笑。”小姐听完,猛话佢晓。

到了新婚之夕,红烛高烧,小姐到此,无法不叫,

但係怕违母训,唔敢多叫。

成晚只叫一字,叫到家吵屋晓。

如今男家亲戚,各各见到佢就笑,

而且唔叫佢做“笑姑”,只叫佢做“阿妙”!

“佢”在广东方言中是代词,指代“他、她、它”。这首粤语诗中,初享云雨之欢的新娘阿笑,因为禁不住呼喊生命的喜悦,被人戏称为“阿妙”,与《笑林广记》中的那则何其相似乃尔!

翻阅黄霑的《不文集》,勾起了我对青春的记忆。那是刚工作不久,黄段子还不似短信、微信时代那么传播便利、影响广大,当时我已经意识到,黄段子的功能远非宣淫这么简单,它不但与生命有关,还有丰富的社会学、政治学价值,因此曾一度想做这方面的搜集、整理工作,并给大江南北的一些同学写信,请他们提供自己知道的好的黄段子。

所谓好的黄段子,我把它定义为不仅“黄”,还要有趣,有生命意识,还要蕴含哲学、社会学、历史学及政治学等方面的信息与价值。

比如,《笑林广记》中的许多段子,黄则黄矣,但表达的主题其实很严肃,很沉痛,像其中反复出现的调侃老夫老妻行房艰难的段子,不过是对衰老的无奈与叹惋。而刚获得提拔的官员与老婆做爱,老婆感觉老公的那话儿都变大了,无疑是对世风的辛辣讽刺。至于爱拿和尚、医生开涮,显然也值得从社会学方面去解读。

有些是无伤大雅、浅黄色的诙谐文字,如前同事中有个女编辑,与一高大篮球队员结婚,一个同事送去一幅原创对联,上联是:洞房花烛夜,小姐勤约稿,不管好稿坏稿;下联:翻云覆雨时,健将猛投篮,何计三分两分。虽属文字游戏,倒也与新郎新娘的职业及情境配合得很贴切,不乏趣味性。

我的同学中,有的还真把自己知道的黄段子抄下来,寄给我,那个时候,还没有电子邮箱。可惜的是,我的这个工作没坚持下去。主要原因是自己太功利,认为这个题材在中国不会有出版的可能。不久前从胡文辉的《书边恩仇录》一书中看到,日本的春宫画要比中国的春宫精彩多了,对于春宫画的研究也比较发达。一个春宫画收藏家M博士曾对春宫画研究者福田和彦说:“要把春画(日本把春宫画称为春画)作为美术确立起来。请成为优秀的学者!”我没这个识见,半途而废了。

如今,黄段子已经成为方便的全民娱乐,某些场合下,是佐餐佳品,是人际关系润滑剂。我发现,在当代,官场是最大也最先锋的黄段子消费场域,我认识的一些年富力强的官员,不但段子资源丰富,而且往往得风气之先。有的下级以能及时给上级发送最新的黄段子作为密切关系的手段。十余年前,我曾经在南方某地级市与该市市委书记、宣传部长共餐,惊讶地发现,由他们口中讲出来的黄段子,多姿多彩,整晚飘荡在餐桌上方,是那么丰富、前卫。

黄段子也有春天。我不觉得这是一幅礼崩乐坏的图景。相比于假正经的年代,黄段子勃兴,说明社会在松弛下来。而且,全民娱乐,毕竟比只能州官点灯的时代好多了。

当然啦,说黄段子要讲场合、分对象,在香港尤其要注意,按照1995年通过的《性别歧视条例》对性骚扰的界定,涉及性的语言可能构成性骚扰,甚至可能被告上法庭——到这地步,那就是不折不扣的“黄祸”了。黄段子也有春天-图片3

来源:腾讯大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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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本文由 Know Way 发表于 2014-06-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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